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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越道:“懋迁有无,正是圣人之道。”
三人大声言谈倒是说得很快意,亭上的酒馔都是吃了干净。一贯沉默的林石也是有等意犹未尽之感。
数人又从此乘一舟而行。
江上数艘商船并行。
一旁林石道:“相公且看,这便是双潮汇流处,当年卧云先生在此船头与龟山先生(杨时)论道,激得潮头迸雪,正好论到了义利之辨!”
章越起身对三人道:“义利并举,确实是圣人的中庸之道。”
“但是中庸一定是一个结果,但不是目的,否则中用容易误入事事折中的歧途。”
……
汴京笼罩在铅灰色天幕下,章惇立在都堂前廊,望着檐角出神。张商英手持邸报正疾步赶到章惇身旁道:“相公唤我何事?”
章惇捻着腰间玉带銙对张商英,目中透着寒光道:“好个持正,居然落了个这么大的麻烦。”
“我便知,咱们新党根基早晚要毁在这刚愎之人手里。”
张商英道:“蔡相当年改盐钞法,陈睦在政事堂便与他争过,二人分歧由此而生。后来蔡相不听公言斥责党同伐异,落得如此局面,丝毫不意外。”
章惇道:“我哪是担心蔡持正,我担心的是新法的存续。”
张商英道:“自荆公变法后,党争了这么多年,大体还算是君子之争,勉强称得上大家和而不同,堂相争何曾见过血溅五步?陈和叔好歹堂堂尚书,如今竟然投井而亡。”
“噤声!“章惇突然转身,紫色公服在风中一扬。他的目光扫过廊下捧着文牒匆匆走过的三省吏员,直到那抹青袍消失在月门后,才压低嗓音道。
“今日朝会你可见着子正?“
张商英会意点头:“摔笏板的响动,连垂拱殿外的宿卫都惊动了。今日在殿上留身时,中书相公和右相二人御前争议甚烈,不过蔡确那厮却好整以暇,倒像是早料定官家会偏袒,”
章惇闻言点点头,目光浮过当初那个总角辩经的少年,今日已是成长如斯。
章惇骂道:““不成器的东西,当年他在环庆路斩杀王中正,这般杀伐决断,怎的如今倒学起腐儒死谏的做派?不中用,实不重用。”
张商英闻言趋前半步道:“章公的意思是,与中书相公联手?”
见章惇不答,张商英神色一亮,若斗倒了蔡确,章惇便是右相。众所周知左相王珪就是提线木偶,唯有右相才是真正的权相。
张商英又再趋近半步补道:“下官与子正有同年之谊,或可……”
“不急。“章惇抬手截住话头,目光投向宫城方向渐次亮起的灯火,“且先看吕晦叔如何决断。“
张商英道:“我今夜去探探口风。”
……
枢密院中,烛泪在灯台上层层堆积,屏风上的舆图随火光摇曳。
吕公著看着女婿官袍上未及拂去的笏板碎屑怒道:“胡闹!御前失仪岂是宰执所为?”
章直霍然起身,腰间玉带撞得案几摇晃:“老泰山,陈睦虽贪墨三百贯,终究是朝廷旧臣!蔡确这般构陷逼杀,分明是要震慑天下!“
章直拱手道:“小婿决意为之,不是蔡持正罢相,便是我……小婿宁碎首玉阶,也不愿作壁上观。”
坐下!“吕公著拈起烛剪拨亮灯芯,“你说的碎首玉阶,只能适得其反。如今官家操弄权术,最忌臣工结党。你要联络我一起弹劾蔡确,反遭了他之忌。“
说到这里,吕公著推开了窗道:“你看见远外的灯笼没?“他指着宫墙上飘摇的明黄光晕,“那灯笼能悬多久,全看掌灯人手法。你若急着去摘,当心烫了手。“
“小婿,小婿……”章直急道。
吕公著转过身道:“陈睦贪婪,三百贯之事也是确认无误。”
“此事一开,从此以后朝中党争不断。先放一放吧,先维持着这君臣相得的体面。天下之事无非就是事缓则圆,人缓则安!缓一缓,轻舟已过万重山。”
章直听吕公著这番言语,也是不知言何。他本欲借助岳父之力,联合朝中官员扳倒蔡确的,但吕公著的谨慎持重,令章直无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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