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轿夫抬着轿子往着紫禁城走去的时候,坐在轿中的李鸿章却是闭目思索着,那已然老迈的脸膛上,这会却是没有一丝波澜,就像是那杭州并没有发生起义似的。
在官船靠上码头前,就有快马将廷中的消息从半路传给了他,对于朝中的决定自然也再清楚不过,对于戎马一生的李鸿章而言,剿灭乱匪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
绿呢大轿在轿夫的抬动下继续往着紫禁城前进,每到天热时京师惯常的臭气臊气一阵阵袭来。李鸿章只觉得胸中作呕,头脑发胀,进京途中重新振作的精神,被眼前的景象打得七零八落。这样一座江河日下的京城?
就是他所保下的大清国?那空气中的带着尿骚味的臭气,让李鸿章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《布告全国电》中的“又复变法易服,使神明衣冠,沦于禽兽。而历代相传之文教礼俗,扫地尽矣。”,想及此,他又忍不住想到从朝鲜传出的葡萄牙人加列奥特的《中国见闻录》、克鲁兹的《中国情况记》、马丁德拉达的出使中国记录等书中的“中国”。
“他们第一是极其清洁,不仅在他们的屋内,也在街上。他们通常在街上设有三四处必需的或公共的休歇处,布置很好,因此忙于公务的人不会把街道弄脏,并且从那里得到供给,类似的法子通行全国所有的道路。有些城市的街道可通航,如同意大利的威尼斯。”
“这个国家的男男女女都有很好的体质,匀称而且是漂亮的人,略高;他们大都脸宽,小眼睛,扁鼻子,胡子稀少,但也有人有大眼睛和大胡子的,脸孔很均匀。”
外国人记录中的“中国”已经消失了,现在这个中国纵是京城之地。亦难得清洁,空气中更是恶臭不可闻,至于百姓家中亦见不着那“白如奶汁的内墙”,更看不到体质良好的百姓。中国。中国到底是什么模样?
是眼前的这个模样,还是?
于内心深处,李鸿章更愿意相信曾经的中国是那个让西洋人羡慕、景仰的中国,而不是现在这个被西洋人所轻蔑、嘲笑的中国。可他毕竟是大清的北洋大臣,是大清国的重臣。是……
内心的情感复杂之余,李鸿章想到了湖北巡抚谭继洵发来的密电,那千字的密电所道的不过只是一个目的——希望自己能保下他。虽说有些许跳梁小丑于廷中口口声声说道着“诛湖北巡抚谭继洵九族”,可无论是李鸿章也好,亦或是江苏的刘坤一也罢,都知道,无论朝廷如何主持此事,最终还是得看他们这些汉臣的意见。
若是当真个诛了谭继洵的九族,那么来日李家也好,刘家也罢。将来不定都躲不过这一劫,谭继洵的这份电报显然出自刘坤一之手,刘坤一是湘军出身与谭继洵有旧,自然不便出面,这举国上下,唯一能出面保他谭继洵的,也就只自己了。
无论如何,都不能让朝廷砍了的谭继洵的脑袋!
想到自发逆以来,地方汉臣与朝中的默契,李鸿章把唇角微微一扬。精明若太后又岂会砍谭继洵的脑袋,可是有些人……想到信中提及的那些个跳梁小丑般的奴隶,李鸿章冷哼一声,恰在这时。轿子停了下来,到宫门了。
在内侍的引领下,李鸿章来到宁寿宫,在宁寿宫宫门外,他却出乎意料的看到一个人——恭王!
只见恭王奕訢正在几个贴身侍从的陪伴下,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来。李鸿章顿时想起这些年来恭王对自己的推荐、信赖、依畀。心中顿时感激不尽。完全没想到于此竟然能见到恭王的他赶紧趋前两步,口里念道:
“下官李鸿章叩见王爷。”
说着便要下跪。
年近六十的奕訢这些年身子骨虽说不如以往,但却还是连忙跨上一步,双手扶住情真意切的李鸿章,颇似动情的说道:
“老中堂免礼!”
携起李鸿章的手,奕訢又把李鸿章细细端详一番,然后轻声说:
“中堂苍老多了!”
只是简单的一句话,倒是说得李鸿章心底一热,心知这些年恭王不知遭了多少委屈他,连忙硬着喉咙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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