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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屏在那椅上轻咳了声,放下茶碗走来,“三叔,你这会就坐了我的马车一起回家吧。”
时修也不拦阻,经过昨夜,他对南台恰当的宽容起来,那份宽容里,未尝没有骄傲和得意,他吃尽了甜头,何苦再去寻南台的不痛快呢?倒显得他小肚鸡肠了。算了,他想,大方点,坐个马车而已,反正南台刚从监房里出来,沾灰带土的,她避还避不及呢,何况自己还有要紧事赶着去办。
他大手一挥,豁达地准许他们走了,“赶紧回家洗个澡,仔细身上惹上跳蚤。”
果然,在后头看见西屏不露痕迹地从南台身旁挪开一步。不过她同时也回过头来,狠狠剜了他一眼。
这厢登舆,南台坐下来看见衣摆上的污渍,才想到自己身上的腌臜,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,想下车去。西屏看出他的窘迫,笑说:“不要紧的三叔,反正我也是刚由乡野之地回来,也弄了一身的泥灰。”
南台沉声静气地说了句,“谢谢你。”
不知道为什么,他看着她桃红杏艳的脸,觉得她有些陌生。人还是那个人,不过像是突然刚从黑暗中破土而生一个灵魂,那熟悉的五官里透着诡谲叵测的艳冶,是他二嫂,又像从来不是。姜潮平同她过了这几年的日子,恐怕也并不认得她。
“三叔,你总看着我做什么?”西屏转回脸,对着他笑了笑。
他眨眨眼,又说:“谢谢你,替我东奔西走的。”
西屏默了须臾,回以一笑,“也谢谢你,不把当初的事对别人说。”
她真是聪明,说的不是“没有说”,而是笃定他将来也不会说,所以谢在前面,也叫他想说也不好意思再说。南台从知道的时候没问,就错过了问清楚的时机,他适时地缄默住,决定把话题转过。
“也请二嫂替我谢过小姚大人。”
西屏轻声问:“你不怨他关你进监房?”
“他不过是在尽他的本分。”
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,西屏笑了,无声无息的,显得那笑底下有隐情似的,同时低着眉眼,大概是想到了时修,所以眼睛里有莹莹烁烁的光在流动。
南台没敢再说关于时修的话,一路沉默着回了家。
原该去给卢氏请安的,可他没去,因为觉得从前一厢情愿地“感恩”只不过是笑话,卢氏那天骂他的那些话,未必不是常日堆在心底里的实话,姜家不过顺手养了他,好像因为有剩饭,顺便养条看门狗一般。
可回房不到两刻,袖蕊倒是代卢氏来了,一点尴尬罩在她傲慢惯了的眼神底下,实在很难看出有什么愧意来。她说:“原来是误会一场,那天太太说的话,三哥不要往心里去。太太那是急了呀,你不知道,她老人家已经急得有点神志不清了。”
南台只是点点头,“都是一家人,我不会放在心上,你回去告诉太太,请她宽心,等我洗漱过就去给她老人家请安。”
小厮接连提着热水进来,袖蕊见他忙着要洗澡,横竖走过这过场,就算大家面上过得去了,便坐也没说坐,告辞回去了。
南台这厢洗完澡换过衣裳,想着面上还是要敷衍,待往卢氏房中去,不想甫走出门,就撞上嫣儿急急忙忙走了来,“三爷,我们奶奶请您到坠月亭去。”
“坠月亭?到哪里去做什么?”
“您过去就知道了。”
坠月亭在二门外头,平日也不大有人专门到那里去闲坐,周围倒是栽着些杜鹃花,这时节也早谢了,一片花影不见。昨日下过雨,泥地松软,地上有好些腐败的落叶。袖蕊鸾喜还有些个下人围在一簇杜鹃前头,在看什么稀奇似的,南台走过去,原来西屏也在人堆里。
西屏一见他,就递了一把刀在他手上,刀把她用帕子包着,“三叔你看,这像不像杀死大爷的剔骨刀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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